今天不自杀

安雷
预警,很迷。

“以前得过心理疾病啦。”安迷修笑眯眯的,好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不,或许他反而会更担心陌生人,毕竟这才是安迷修。

雷狮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他沉默着拆开安迷修左手的绷带,意外也毫不意外,手腕上布满交错的刀痕,最长的那道像是要把小臂剖成两半。他又去撩安迷修的衬衫下摆,凑过去扒对方的腹肌,这里的刀痕隐藏得极好,或者贴着人鱼线,或者贴着肌肉的轮廓,他们放肆了这么多次他也没发现。

雷狮的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他一把把安迷修按在床上,打算去扒裤子。安迷修按住他的手,还是笑得很温吞:“这里没有啦,我当初是有点抑郁又不是变态。”

雷狮被他笑得没脾气,又不想好好说话,整个人都在低气压里,语气也硬梆梆的:“还有哪里有,自己交代。”

安迷修想了想,抓过雷狮手划过颈肩交接的地方,说:“这里本来也是有的,不过被你咬多了就看不出来了。”

“……”雷狮突然就不想和安迷修继续关于疤痕的话题了,“怎么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事?”

“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快好了吧。”安迷修盯着雷狮的眼睛,他想,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认识了这双眼睛的主人,发现这世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等着我去经历,快乐比疼痛更能让人找到存在的实感

“就这样?”雷狮坐直身体,眉毛拧起来,显然是一幅不买账的模样。

“就这样。”安迷修伸手去揉雷狮的眉心,像是在给猫顺毛。他的脾气大多时候都很温和,弄得雷狮没办法对他发火,只好不情不愿地收敛了脾气,任由安迷修从眉心揉到脸。

也不全是这样。安迷修想。

其实那时候他的病根本没好,只是恰好遇到了雷狮,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一点点称得上安慰的归属感。

那段时间安迷修总想着自杀。他不喜欢吃药,所以一开始尝试的是刀。但他总是死不掉,可能是天意,每当他失去意识以后,总会有人来找他,然后把他送进医院。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他划开了右肩窝的颈静脉,可是他还是醒了,他又被救了。然后伤口好了,疤没消掉。心理医生给他开了促进多巴胺分泌的药,他根据医嘱,每天丢掉合适的剂量,严格地像遵守约定,却一粒也没有吃,满脑子想的还是怎么抛掉这个世界。

接着他想到跳楼。于是他去了小区的楼顶,前脚刚到,后脚一个大妈就来了,她说,小伙子,有空帮阿姨晾个衣服吗?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衣架塞给他。安迷修一脸懵逼地帮大妈晾完衣服,又被大妈热情地邀请到家里去吃水果,顺道儿还问了一串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话,才被放走。安迷修从大妈家里出来,习惯性地下楼,然后想起来自己原本的目的是要去跳楼。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地试了几次,要么被保安抓下来,要么就是不是不小心撞见在天台吵架用自杀互相威胁的情侣,甚至还被拉去做立誓的证人。跳楼的方法失败了。

然后他想到意外死亡。他试过跳河,结果遇上训练警犬的官兵,警犬把他拖上了岸。他试过在冲进火场里待着等死,然后被消防员救出来还被奖了个见义勇为的奖章。他试过在晚高峰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司机对他狂按喇叭,然后下车骂骂咧咧地把他推到路边。

安迷修每天丢掉几粒药,依旧没有死成。他从来都不急,像是在完成一个没有期限的任务。

某天他又自杀失败,在街上乱逛,一边走一边清点他的药,经过一个街心公园的时候,一个篮球滚到他脚边,然后他听到有人说:喂,那边的,把球扔过来——

这太有趣了。安迷修想,我一直想着怎么自杀,但在这过程中反而帮别人做了不少事。他盯着那个球,又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个戴着头巾冲他喊话的人。

另一个光着膀子的口无遮拦:老大,那人不会是傻了吧。

边上穿着连裤衫的人喷他:没人比你更蠢了,佩利。

然后安迷修捡起球,五指将球托住再旋转,脑子里思考被球砸死的可能性。

戴着头巾的人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喂,我说——

安迷修猛然抬头,把球大力扔出。

莫名其妙的,安迷修被雷狮盯上了。也许是扔球的行为惹恼了他,毕竟那个球是对准他的,而且力道不小。某天安迷修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叫他马上下楼。安迷修捂着话筒朝楼下望去,就看到雷狮跨着辆黑色的摩托在给他打电话。雷狮的嘴里咬着烟,说话含糊不清,头巾在晚风中一鼓一鼓的。像是有感应一样,雷狮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安迷修的窗口,听筒里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不请我上去坐坐也就算了,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安迷修只好下楼,他不知道雷狮从哪里弄来了他的住址和电话。但是电话接了,人也见了,现在装作没听见没看见是不可能的。

雷狮的烟已经燃了三分之一,安迷修终于从单元门里出来,又绕出围墙,这才到雷狮跟前。摩托车被打上火,发出低低的轰鸣,雷狮偏了偏头示意安迷修上车。安迷修先是拿掉了雷狮嘴里的烟,丢在地上踩灭了才问雷狮去哪儿。

雷狮挑眉笑了下,对安迷修的行为略微感到惊讶,他把嘴里含着的烟喷到安迷修脸上,满意地看着对方不适地皱眉,然后回答,撸串。

一路上雷狮的头巾疯狂地搔着安迷修的脸和脖子,他差点没忍住在雷狮的后脑勺扎个蝴蝶结。摩托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又拐进迷宫般的巷子里,最后停在一间生意颇好的小店门口。雷狮很是熟稔地和老板打了个招呼,扯着安迷修往店里走。

里面的桌边已经围了三个人,安迷修认得两个,帕洛斯和佩利,那天在球场见过,他俩拿着签子快要打起来,另一边的少年模样的人很平静地站起来对雷狮说了句大哥。然后安迷修就认识了卡米尔。雷狮拿了一听啤酒对着嘴猛灌了半瓶,他摇着铝罐问安迷修要不要。安迷修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喝了一口,他没有洁癖,但也没有和人共用过什么,他突然产生奇异的感觉,气泡在他舌尖跳动,让他的舌根也微微发麻。

这个团体极顺利地接纳了安迷修,佩利甚至拿胳膊勒着他的脖子想给他灌酒。然后帕洛斯扑上来拧佩利,啤酒洒在安迷修的白衬衫上留下淡黄色的水渍。卡米尔很冷漠地吃着冰激凌,对这一切见怪不怪,吃完了就说明天有课要告辞。雷狮赶紧说要送送他,顺道又给卡米尔买了杯沙冰。卡米尔一走,剩下的三个人就更放肆了,他们把酒当水喝,没多久就喝高了。帕洛斯和佩利突然撒起酒疯,他们用手边的一切东西打架,最后以帕洛斯差点把佩利的头按进锅里而告终。

闹到最后,在场只有安迷修一个人是清醒的。雷狮拍着安迷修说,等会儿就要让你帮我把车弄回去啦。安迷修说好,然后他趁着雷狮和另外两人很猖狂地说“你们就自己爬回去吧”的时候,就着雷狮喝过的酒,吞了两粒从来都是丢掉的药。

雷狮的情况还算好,至少他还能自己走。安迷修架着他的一条胳膊,引导他走到摩托车边上。一开始雷狮还是自己坐着的,安迷修刚给摩托车打上火,雷狮就靠在他背上,下巴抵着安迷修的肩膀,说,你别看他俩这样,其实他们一对。

那样是哪样?安迷修想,他又无端地就明白雷狮说的“他俩”是指帕洛斯和佩利。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安迷修不明白,他只是胡乱地嗯了一声,叮嘱雷狮,抱紧了。雷狮就笑,然后搂紧安迷修的腰。

最后安迷修把雷狮带回自己家。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倒不是因为不愿意让雷狮借住一晚,而是觉得才认识没几天就把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安顿在自己家里未免有点进展过快。他又问自己,什么叫“进展过快”,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或许称得上“好朋友”。可是雷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安迷修背着雷狮,叹了口气走进单元门。后来他才明白,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无法被叫醒的。

这之后雷狮隔三差五就叫安迷修出门,有时候是去打球,有时候是去打电玩,更多时候是去那个店撸串。

安迷修的日常生活从怎么自杀变成和雷狮去哪玩怎么玩,他不知道雷狮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来找他,他不想让雷狮触碰到死亡。他的药继续一天天减少,这回终于是他自己吃掉的。再后来他们很自然地在一起了,就好像注定了他们就该这么做,他们甚至不记得当初是谁先开的口。连相处模式都没有变化,他们只是见面地更频繁了,最后顺理成章地住到一起。

安迷修的归属感之源现在还是心情不好,他想了想,凑过去讨好地吻了吻对方的鼻尖,笑容粘在脸上好像怎么也拿不下来,他问雷狮:“要不要以后我每天起来都对你发誓说‘今天不自杀’啊?”

雷狮装作没听到,扯着被子蒙住头一幅我睡着了别来烦我的样子。安迷修笑得更开心了,他关了夜灯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雷狮。

“晚安。”

fin

很迷。莫名太宰的安哥(……)
结尾强行点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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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庾

所以热爱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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